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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书】这是我入行做的最艰难的一本书但大多数人都不敢看下去

时间:2023-12-14 来源:原创/投稿/转载作者:管理员点击:

  接触的讲述者,大多是年迈的老兵和他们的家人亲友,那也是我第一次因为职业关系频繁密集地接触人均年龄超过90岁的老人。入行之初,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们打开话匣子,因为老人听力下降,有时讲话全靠大声吼。

  我还记得自己两年前曾编辑过的一个奶奶的故事,93岁的奶奶,个头小小的,但是仍不失世家名媛端庄沉稳的仪态。

  奶奶年幼时出生于瑞安望族,后来嫁给一位国军将领,成为了将军夫人。丈夫去世后,她在婆家所在的四川农村隐姓埋名40多年。等年老时再次回到故乡瑞安,已是一口浓重的川音。可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奶奶的孙女又嫁回了老家瑞安,在镇上开了一家麻将馆,常常接她过去一起生活。但回到故乡她还是很坚决地说:“我还是要回四川去。”

  直到关爱抗战老兵的志愿者找到她,记录下奶奶的故事后,世人才知道她过往的经历,开始有很多人去她家中看望她。

  有一次奶奶对记录故事的志愿者说:“我以前想回四川老家的,我想死在四川,但是我现在不想回去了,你们老来看我,我觉得死在这里也行啊。”

  原来,老人心里一直渴望被看见。她很苦,苦了一辈子,她希望有人能看到这份漫长的苦。即使这份看见,来得这样迟。

  或许,是我们长久地忽略了她们想要“讲述”的欲望,无视了他们颤动的嘴唇和微弱的声音。不是他们没话讲,只是对面无人,不知从何讲起。

  在我的理解里,口述史是活着的历史,它带给聆听者的震撼非同寻常,当一个人带着记忆,带着他一生的痕迹站在我面前开口时,那种力量仿佛可以穿透时间。

  金息大学时读的是社会福利专业,也曾去残疾人中心做过志愿者。也许受此影响,她的作品几乎无一例外地关注着社会边缘群体。

  她擅长通过各种残酷的形象和充满幻想的技法描绘社会的阴暗面以及由此给人带来的创伤,这一点受到了韩国评论界和读者的高度评价。他们普遍认为,金息的作品中蕴含着人们对这个时代的不安及内心分裂的精准描写和自省。

  二〇一六年以前,金息的作品笔触对准的都是日常生活中底层人的故事。从二〇一六年开始,金息接连推出了以历史事件为素材的长篇小说,包括描写李韩烈烈士事件的《L 的运动鞋》(2016)、描写慰安妇问题的《最后一人》(2016),以及描写高丽人被强制迁徙远东事件的《流浪的大地》(2020)等。

  为了写《最后一人》,金息在两年多的时间里研读了三百多份受害者证词。她谈到自己的创作过程时说:“在阅读受害者证词录的过程中,我了解到,原来她们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安静地生活着。在我度过青少年时期的地方,在我几年前生活过的小区,在某一年我去旅行过的地方,都有她们的存在。我不由得想,我的亲奶奶或外婆也有可能成为日军慰安妇受害者啊!我甚至会觉得,是她们代替我的奶奶和外婆去了一趟地狱。”

  这是一部立足于未来假想时间写成的小说,但多达三百一十四个尾注的真实信息又让这本小说拥有了纪实文学的底色。书中承载的内容是残忍和痛苦的,可语言却是精练甚至是轻盈的。

  金息从高中时期便开始写诗,她说,自己早期写成的小说也是在写诗的过程中,篇幅越拉越长而最终成为小说的。《最后一人》中诗一般的语言固然和金息写诗出身的文学性格不无关系,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作家的有意之举。

  她曾表示,对于那些残忍的故事,她希望它们“是彻头彻尾的文学”,因为这样的文字是对受害者的一种“礼仪”。她希望用“节制的”“升华过的”语言来讲述它们,以此避免对受害者造成二次伤害。至于小说的叙事性,她反倒不会放在第一位。她承认完美的叙事能让小说更加出色,但在她看来,叙事也可能成为降低小说品格的“必要恶”。

  《最后一人》推出后在韩国引发了巨大的反响和关注,继《最后一人》之后,金息还陆续发表过多部慰安妇题材的作品。包括长篇小说《流动的信》、中篇小说《听力时间》、童话绘本《孩子与刀》等。其中《崇高凝视我》和《你希望军人成为天使吗》是分别以金福童和吉元玉老人的证言为蓝本写成的证言集。

  那是在二〇一八年年初,战争和女性人权博物馆馆长金东熙(音)给金息打来电话,“没多少时间了”。金馆长悲伤地说,希望趁两位老人还在世,为她们分别写一本书。当时金福童老人正在进行抗癌治疗,吉元玉老人得了老年痴呆,记忆日益模糊。

  金馆长表示,希望能用文字留住两位老人的一生。为了听到那句道歉,老人们已经无数次站出来讲述自己痛苦的过往,但只要她们的话语变成文字留在书里,就永远不会消失。金息当即决定立刻开始安排日程采访两位老人,于是在长达六个月的时间里,从冬天到春天,再到夏天,金息对两位老人进行了二十多次采访。

  (图源韩民族新闻,姜昌光记者摄于2018年。上图从左到右以此为金息、金福童、吉元玉、尹美香。当时尹美香是“慰安妇”受害者援助团体“正义记忆连带”的理事长,后因挪用慰安妇募捐善款等问题深陷舆论风波)

  当时金福童老人已经九十三岁,吉元玉老人也已九十岁了。两位老人年事已高,沟通的过程颇为艰辛,让她们打开心扉再次回忆那些过往的过程也非常不易。最后,以她们的证言为骨架的《崇高凝视我》和《你希望军人成为天使吗》在二〇一八年八月十四日的“慰安妇纪念日”这天问世了。两本书将二分之一的版税分别捐赠给了吉元玉女性和平基金和金福童奖学基金。

  很多人不知道,“金息”这个笔名中的“息”字,最初的本意并不是“呼吸”“气息”的“息”,而是“藏(起来)”的意思。生活中的金息胆小谨慎,“不安”是她众多作品的叙事内核。但文学世界中的金息无比勇敢,她说:“小说家就是那些揭发暴力的人。”为此金息一直瞪大双眼直视着生活中的苦难和历史的创伤,绝不回避和逃避。

  很多人问过金息这样的问题:这些年来写了这么多慰安妇题材的作品,中间的过程会不会非常压抑、难过?金息的回答是,作为小说家,她能做的就是通过写作来记录历史。她还呼吁,所有人都应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因为这才是我们为人的“道理”。

  截至2023年11月10日,电影《二十二》中的老人已全部离世。中国大陆地区登记在册的日军“慰安妇”制度受害幸存者仅剩9人。

  截至2023年5月2日,韩国登记在册的在世“慰安妇”制度受害幸存者仅剩9人。(截止目前的最新数据)

  朝鲜半岛作为日本的殖民地,被强征所谓“女子挺身队员”。尽管后来日本咬定这是公平交易,女孩们却是被诱骗或掳掠来的。输出的交通路径主要两种:从平壤坐火车到黑龙江,从釜山坐船到上海。

  片中的她曾回忆道被关的地方都是日本士兵,但更多的内容她不愿谈起,“我不说了,不说了,我说了不舒服”。

  毛奶奶原名朴娥姬,1922年生于现韩国全罗道北道风南区。1941年,18岁的朴娥姬用逃跑结束了长达11年的童养媳生涯,一路流浪到朝鲜北部。在一家酒馆里,被老板白白压榨了两年劳力,并倒逼她“还债”。

  在绝望中,她不得不接受老板所指的“明路”——到中国汉口日本人开的纱厂挣大钱。1945年,她和二十几个朝鲜姑娘一道,被骗上了一列开往中国哈尔滨的火车。之后辗转来到武汉,被关押在汉口、武昌等地的慰安所里。

  在慰安所中,毛银梅奶奶日夜遭受日本兵性暴力欺凌,最多的时候一天要“接待”20多人。直到1945年8月日军战败投降,她才从关押“慰安妇”的汉口日租界中逃出,几个月后来到孝感,与当地农民黄应仁结婚。

  日本投降后,朝鲜半岛解放,并分裂成南北两个国家。流落异国的韩裔慰安妇在战后大部分都选择回归故里,在沉默中了却残生,但也有像毛奶奶一样家园荒芜、至亲尽失的受害者留了下来。她们逃亡、流浪,直至遇到愿意收留她们的中国男人。

  嫁给中国人后,朴娥姬改名毛银梅,姓毛是奶奶自己拿的主意——她这辈子最感谢毛主席。“银梅”是因为丈夫喜爱白梅花。

  自1993年起,幸运降临到少数几位留华韩裔慰安妇身上。李天英、文明金等老人在中韩两国的民间力量帮助下,回到祖国安度晚年。韩国学者和媒体也远渡重洋,寻找昔日受难的同胞。但这个小热潮并没有持续太久,并没有惠及所有像毛银梅奶奶一样生活封闭贫苦的老人。

  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原因,亚洲国家在“慰安妇”问题上一直沉默到1990年代初。1991年8月14日,67岁的韩国妇女金学顺在沉默将近50年后,首次公开站出来向世人表明自己被迫在中国做过日军“慰安妇”。

  在这场漫长而艰难的求索正义的浪潮中,在华韩裔慰安妇却是其中沉默且缺席的一群。她们散居异国,相互间毫无联系,多年以后,很多人连母语都不会说了,仅依稀记得几首故乡的童谣。更无从得知家乡兴起的抗争之举。

  从1992年起,每个周三,都会有韩国“慰安妇”幸存者和正义人士到日本驻韩国大使馆门前抗议,她们表示要坚持到日本政府认罪,直到最后一个幸存者离开人世。作为因同一问题而举行过次数最多的抗议集会,“周三集会”还曾被收入吉尼斯世界纪录。

  31年来,无论春夏秋冬还是风霜雨雪,“周三集会”几乎未曾间断。韩国市民团体以及慰安妇受害者群体用这样的方式奔走发声,呼吁日本政府正视历史,真诚谢罪。

  为了敦促日本政府就慰安妇问题正式道歉并做出赔偿,韩国民间团体于2011年12月在日本驻韩国大使馆前面设置了一座象征慰安妇的韩国少女铜像。为向全球传达出反对女性性暴力和侵犯人权的反战与和平愿望,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中国、德国等北美、亚太和欧洲地区也于多处设立了一模一样的少女铜像,铜像底部或旁的石碑上镌刻着慰安妇的历史简介。

  在美国旧金山市中心的圣玛丽广场上矗立的“慰安妇”纪念雕塑上,刻有英文、中文、韩文、菲律宾文、日文等五种语言,中文段落开头写道:“我们最大的恐惧,是我们在二战时期的悲惨经历被世人所遗忘”。

  “如果日本不喜欢人们继续关注‘慰安妇’问题,日本就必须道歉”,“纪念‘慰安妇’的女性雕塑将继续一座座地竖起。最终,我们将在东京竖起雕像,这样,就能让他们经过时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是2017年9月22日,在旧金山“慰安妇”雕像揭幕仪式上,韩国时年89岁的”慰安妇“受害幸存者李容洙奶奶面对世界媒体说的一番话。

  2023年10月14日,中国南京利济巷慰安所旧址陈列馆也举行了慰安妇主题雕像揭幕仪式。雕像由中国、韩国、菲律宾三位少女像以及一座慰安妇老人像组成,其中,慰安妇老人雕像的原型,正是首位实名公开揭露日军慰安妇制度黑暗历史的韩国籍日军慰安妇制度受害者金学顺。

  “她很想知道,大家都是怎么隐藏着生活的。虽然她本人也遮遮掩掩地独自生活了七十多年。第一个在电视上坦承自己曾是慰安妇的金学顺也是在五十年以后才站出来的。”

  书中的“她”在结尾终于鼓起勇气,要去见新闻中报道的最后一位“慰安妇”受害幸存者,她决定说出那句隐藏了一生的话——“我也是受害者,这里还有一个人活着”。

  “只是如果可以,她不想说话,而是想拿出歪到一边的子宫给人们看。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自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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